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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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暖風吹遍京城,杏花、桃花開滿枝頭,芍藥牡丹競相綻放,大大小小的公卿之家、官員夫人打首飾、做新衫,相約踏青、郊游,長春院的人卻高興不起來:

馬麗娘病了。

三月馬家來到京城,馬麗娘高興極了,帶著嫻姐兒昭哥兒回娘家,陪母親去大相國寺,到相熟的人家拜訪,大概是累到了,三月二十七日不知怎麽,忽然起不來了。

這一回,趙氏介紹的醫生依舊來了,依舊是針灸湯劑齊下,效果卻沒上次那麽立竿見影,直到四月初,馬麗娘依然歇在正房,連府裏的後花園都去不成。

孔老夫人和趙氏常來探望,當面安慰一番,離開長春院,婆媳倆互相看看,都沒說話。

馬太太自然十分憂心,人迅速憔悴下來,十天倒有七天到伯爵府,陪女兒說話,指點嫻姐兒功課,幫著帶昭哥兒。

孔連捷每日到正屋陪伴妻子,陪岳母說說話,看看女兒的功課,哄一哄兒子,再挑剔的人也說不出什麽

嫻姐兒哭了幾天,乖巧地像個大人,日日不離馬麗娘左右,催著紅葉“需得把娘生辰的衣服做出來”。

紅葉已經忙起來了,湖綠色的綢緞底子,前襟、後襟、兩片衣袖分別安排給繡娘,按照嫻姐兒定下來的花樣繡個不停。

除了衣裳,配套的帕子、鞋子、絡子也得做起來。

就像生怕紅葉不夠忙似的,馬麗娘時不時把她招過來,想起什麽就安排什麽,都是給嫻姐兒的:

“過幾日,嫻姐兒要跟著她大伯母和丹姐兒去李閣老母親壽宴,你到她屋裏找一找,穿一身喜慶點的。”

紅葉應了,和嫻姐兒身邊的雙玉找出一件大紅色繡寶瓶柿蒂紋妝花衣裳,配寶藍色柿蒂紋馬面裙,戴赤金項圈;

“四月十七,嫻姐兒表姐及笄,天氣熱起來,找幾件清涼的衫子,也別太素淡了。”

紅葉便找了一件淡紫色右衽紗衫,搭配藕荷色繡纏枝花百褶裙,配一塊羊脂玉禁步;

“嫻姐兒舅母送了一批料子來,你清點清點,今年是來不及了,明年給姐兒做春衫吧。”

紅葉一瞧,琳瑯滿目什麽都有:月白、玫瑰紅、楊妃紅、湖藍、玉色、雨過天青、荷葉綠、松柏綠、姜黃色、秋香色、寶藍色、靛藍色、石青色、佛頭青....

焦布、銀條紗、綾羅綢緞,另有四匹蜀繡、四匹妝花,都是上好的料子。

紅葉把顏色嬌嫩的給了嫻姐兒,顏色深些的另分一堆,留給馬麗娘:“奴婢給您也做幾件衣裳。”

馬麗娘顯然是滿意的,馬太太也難得露出一個笑容,把紅葉叫到身邊細細打量:“是個好孩子。好好服侍,你主子看在眼裏呢!”

馬麗娘用沾著藥汁的帕子擦擦嘴角,“娘,我身邊的人,什麽時候不放在心上了?您放心,我就這麽幾個人了,就像自家人似的,一個個的早都安排好了。”

有那麽一瞬間,紅葉想說“我不給二爺做妾”,可馬麗娘積威之下,又是病重之身,話趕話的,她不願硬碰硬,便沒吭聲;另外,展南屏承諾過她,一定會把事情辦好,她相信他的話。

畢竟,現在才四月初,早得很呢。

紅葉低著頭,馬太太來了興致,想問“配給哪個人”,見女兒使個眼色,便換了話題,隨手端起茶盅呷了一口。

等紅葉退下,徐媽媽察言觀色也退了出去,馬麗娘才說:“娘,我想把紅葉給了二爺。”

馬太太頓時明白了,望著女兒蒼白的容顏,心裏有些酸楚,嘆了口氣。“姑爺身邊哪裏還缺人?倒不如給了嫻姐兒--再過兩年,她就該嫁了。”

馬麗娘淡淡地笑,“娘,嫻姐兒是您外孫女,昭哥兒也是我的心頭肉。嫻姐兒畢竟大了,等嫁出去,就是別人家的人了,昭哥兒什麽都不懂,說不定,過幾年不記得我了。”

“呸呸!”馬太太啐了一口,揚起手來拍打女兒兩下,“說的這是什麽話!醫生怎麽說的,忌憂思動氣,你自己不把你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,還有誰惦記著你!”

馬麗娘側過頭,盯著插在天青色花瓶裏的白芍藥--花朵美麗而脆弱,一、兩天便枯萎了,卻年年盛開;自己活了二十幾載,已經走到盡頭。

她不願母親為自己操心,強打精神,“娘,不說這個。我伺候不了二爺,孫姨娘馬姨娘不中用,二爺日日歇在書房,鶯歌黃鸝幾個沒一個省油的燈。現在我還能強壓著,送避子湯過去,再過一陣,我也懶得管了。”

馬太太豎起眉毛,“不早說!哪天帶過來,我給你發落了,不能慣這些狐媚子毛病!”

馬麗娘淡淡地笑,看起來,是真不在意。

馬太太只好說:“咱們家裏還有幾個人,改天我帶過來,給你看看。”

馬麗娘笑了笑,“行啊,娘您帶來,我就收下。不過,紅葉的事,我是想好了的:這丫頭長的出挑,性子也好,我冷眼旁觀,二爺是放在心裏的,礙著我身子不好,不好意思來討。倒不如我做主,把紅葉擡了姨娘。”

“這麽一來,二爺感我的情,紅葉呢,心誠,老實,我給點甜頭,讓她護著昭哥兒--她老子娘弟弟在我手裏捏著,不怕她不聽話。”

馬太太點點頭,有些意興闌珊:“你定吧。對了,你屋裏那個叫秀蓮的,是怎麽回事?”

上個月馬太太過來,給了秀蓮賞賜,之後卻不見這丫頭蹤影,屋裏的事由綠雲管著。

馬麗娘哼了一聲,“還能怎麽著,心思活了,後罩房容不下她了。”

馬太太嘟囔一句“不害臊”,小心翼翼地問:“就這麽冷著她?”

馬麗娘無所謂地,“讓她知道知道,別以為爬了主子的床,就能當姨娘了,二爺半個字也沒提過。只要我在一天,就別想在長春院蹦跶。”

正在後罩房的秀蓮打了兩個噴嚏,百無聊賴地在小小的屋子轉圈--本來有同屋的丫鬟,自從在書房陪過二爺,丫鬟被挪出去,只剩她一個人。

小茉莉探頭探腦地,端了兩個李子過來,個頭小小的,一看就是廚房沒人要的。

秀蓮不挑剔,咬一口,問了問今天院裏的情況,尤其是煎藥、馬太太的臉色,心裏有了底,微微笑著,有一些話不敢對小茉莉說:夫人大概是好不起來了。

到了四月底,一樁喜事在府裏傳了開來:由趙氏做保山,馬麗娘孔連捷相看,嫻姐兒和承平伯第三個嫡出的孫子定了親。

聽到這個消息,嫻姐兒躲在房裏不出來,表姐妹、丹姐兒幾個來賀喜,她害羞地捂著臉,任姐妹們打趣。

紅葉一點都不驚訝,原來的世界也是這樣的;若幹年後,嫻姐兒和未來的丈夫算不上恩愛,比貌合神離強一些,生了兒子就各過各的,堪堪維持著兩個伯爵府的體面。

五月初二,紅葉給展南屏帶去一個裝滿艾草和菖蒲的荷包,靛藍色底,繡著兩根斜斜的翠竹,鮮亮而低調。

展南屏接過來在腰間比劃兩下,卻沒掛上,把荷包帶進懷裏,認真地解釋:“我天天上馬下馬,帶著家夥,掛著這個礙事。不過,我會帶在身上的。”

紅葉有些失望:她熬夜繡的呢!本來想繡個五毒荷包,實在來不及了。

不過,他說的也有道理,“你,總是~動刀動槍的嗎?”

展南屏怕把她嚇到,便解釋:“也不是,跟著世子爺麽,一切都是最好的,出出進進的,嚇唬嚇唬人罷了。對了,我~明天就要出門了。”

紅葉更加失望了,耷拉著肩膀:“不能過完端午再走嗎?”

展南屏略帶歉意地解釋:“宮裏的差使,安排下來就得走。對了,我的話,別對別人說。”

紅葉是明白的:大周立朝近百年,開國元勳、公侯伯爵數十家,有的謀逆、有的貪腐、有的陷入黨爭,浮浮沈沈榮辱生死,如今還有體面的只有不到十家。

伯爵府世子孔連驍文武兼備,誠懇謙恭,是一位難得的人才,皇帝在潛邸便有交情,對他非常器重,賞賜是第一等的。換成敗落的公卿之家,皇帝根本想不起,體面早就沒了。

紅葉用力點頭,“我還想著,給你包些粽子、青團呢。”

這麽大的人,還想著吃,展南屏的心柔軟起來,“不怕,這次去的不遠,你給我做好,我回來吃。”

紅葉露出滿足的笑容,仿佛已經嘗到糯米、豆沙和棗子的清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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